观后评 | 那两只“狗”，永不过时

• 2023-07-04 12:59:57 来源：北京文艺评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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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近期，北京评协组织文艺评论工作者代表赴老舍剧场观摩戏剧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。“观后评”栏目第七十七期选取林子涵、郭晓斌、吴旦、黄露的评论文章，从不同角度分享观剧感受。

戏剧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

戏剧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剧照

两只狗离开家乡进入城市，他们寻找幸福的生活，寻找伟大的理想，然而城里的世界并不像他们想象得那么美好……四处碰壁之后，他们对生活产生了各种意见，这些意见是他们简单纯洁的头脑无法理解的生存难题。为了能够吃上一口饱饭，来福和旺财在街头卖艺，参加明星选秀进入娱乐界，去当保安，被富人收养又被抛弃，被打狗队打得遍体鳞伤，最后，他们决定勇敢地面对生活，不管生活有多艰辛，一定要勇敢地走下去！

轻松的沉重现实

林子涵 （中国戏曲学院学生）

孟京辉话剧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是一部难以定义的作品，这部巡演了三千多场的当代经典确有其独特的优势。首先是精简的舞台美术，能够适应大多数剧场条件，除了两道幕帘的位置互换，几乎不需要换景。但无论是设计师在天幕上很有意味的“涂鸦”，还是下场口摆置的牛皮纸箱质感的建筑形象，或是有具体表演功能的门框、座椅，都有十分的表现力与不可替代性。

有的时候，在舞台上呈现一种“脏”“乱”要比精致美更有戏剧的味道，当然这也是孟京辉导演与张武舞美的风格使然，两位演员的默契也十分值得称道。其次，简单明晰的剧作结构也能被大多数观众理解与接受，舞台上的刘晓晔、孙泽铭跳进跳出的表演也无疑拉近了表演与观众的距离，创造了令人津津乐道的幽默桥段。

同时，在表演中，我们还能看到戏剧家对相声艺术的模仿，对布莱希特原则的化用，对小众音乐的迷恋，对舞台观演的掌控。诸如“他怎么像个人一样”“人总要掌握一些有用而无趣的技能”以及来福在监狱被掌掴的台词与情节，都令人印象深刻，在轻松幽默中又给观众种下了思考的种子，用一种戏谑又淡然的方式完成了一件本来十分沉重的现实叙述，或许一阵酣畅的笑声比深沉的思考更能化解生活中的无奈。

在许多人心目中，戏剧是一种神圣的艺术，这种艺术自身的崇高感甚至阻拦了很多观众走进剧场，但是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并非如此，它所制造的轻松感或许正是它如此成功的原因所在。演员谢幕后，当刘晓晔在舞台一侧唱起告别的歌曲，几乎所有正在离场的观众都果断地驻足回身，向他挥手、欢呼与告别。

笑料未与严肃主题浑融

郭晓斌 （北京师范大学学生）

作为一名非常业余的戏剧观众，我对孟京辉导演的作品了解并不多，对于先锋戏剧也颇为生疏。以前倒是看过段奕宏、郝蕾版的《恋爱的犀牛》录像，那是确曾打动过我的。无论是考究而有韵味的台词，还是段、郝两位精湛的演技，都让人印象深刻。几年前，孟京辉的《茶馆》上演，记得看到报道说反响不佳，观众中途离席者颇多，我后来也亲耳听到某位著名剧作家对它持有的保留意见，但我终究不曾看过此剧。此次，感谢北京评协提供宝贵机会，我这得以首次现场观看孟京辉的导演作品，也就是这部演出已有十六年的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。

作为喜剧，它的台词笑点密集，情节荒诞不经，演员神态和动作幽默夸张，皆有让人捧腹之处。刘晓晔、孙铭泽两位演员的状态放松自然，与观众不时互动，即兴演绎，显示出很好的控场能力。剧中的几段无实物表演最可称赏，演员仅仅用简单的几个动作，配以恰切的声音、神态，观众对其演绎的情节立时心领神会。虽然只有两位演员，但时常有自我演绎、分饰多角的情况，生动传神，便让人颇有满台皆戏之感。看这样的喜剧，对每日奔波劳倦的现代人来说，无疑是相当解压的。

在艺术形式上，这部剧糅合了脱口秀、相声、小品、摇滚乐等多种艺术的特点，蓬勃而有激情，在人物设置、台词等方面也可见到《等待戈多》等荒诞派经典戏剧的直接影响。但喜剧之中，也并不乏非常文艺、严肃的元素，比如莱蒙托夫诗歌的穿插。监狱中哥哥来福被持续殴打、最后来福朗读旺财妈妈的信等情节，也是比较现实主义的片段，并无戏谑，试图呈现悲剧的内核和积极的力量，也确有一定的感人之处。

作为典型的先锋戏剧，它的创新值得肯定，但也存在不足。故事的叙述有些单薄，过于碎片化，角色有个性而不够深刻，以至于最后结束得颇显突兀。过多的笑料，也冲淡了它偶尔试图表现的严肃和深度，二者并未浑融。也许先锋戏剧不需要确定的主题？但我想观众在欢笑之余，总还是想得到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。

唤醒普通人的日常记忆

吴旦 （北京师范大学学生）

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讲述了农村狗来福与旺财背井离乡，结伴来到城市追寻幸福生活和伟大理想的故事。在经历了寻亲成功、结伴进城、艰难生活、充当保安、参加选秀几番波折后，两只狗最终离开了它们心中的精神高地——城市，选择出走。

从形式上来说，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特色鲜明。它的实验气质明显，既具备先锋戏剧的荒诞特色，隐喻色彩浓郁，诙谐中带有几分沉重。它又能让人看到中国民间相声艺术的影子，舞台上的两人一个是逗哏，一个是捧哏，配合默契。不同风格的艺术在这出戏中融会贯通，不会让人觉得杂乱，实在是难得可贵。

在演出时，演员偶尔会跳出剧本，开始讲解剧情或是与观众互动，让观众更为沉浸，时而会心一笑，时而捧腹大笑。演出剧本也能看出剧组的打磨痕迹，眼下时兴的文化热梗和社会事件频频出现，唤醒了普通人的日常记忆，让这部已经上演了十六年的作品与当下接轨地更为贴合，让人毫不“出戏”。更加值得一提的是，演员呈现出“以老带新”的模式，无论是在肢体动作还是在台词表达方面，两位演员的表现都十分精彩，令人赞叹。

但观看完整场演出又不禁会想，当剔除掉那些赢得满堂喝彩的剧外互动时，整出戏的情节含量是否稍显单薄？不过，对于先锋戏剧而言，或许这会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。

最后仍然不禁要说，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是一部已经经受时代检验的好作品，它永不过时，因为永远会有新的“挫折”与新的“意见”。但愿不同年代的观众都能从“两只狗的生活意见”中看见普通人的理想和希望、愤怒与温情。

喜剧的壳 悲剧的核

黄露 （北京师范大学学生）

2023年6月6日在老舍剧场上演的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，如常获得观众的喜爱，让人笑得人仰马翻。这部风靡十多年的先锋经典，长盛不衰的原因何在？我们熟知，孟京辉的戏剧特征在于“集思广益”，充分吸收中国传统戏曲、布莱希特“间离”表演体系、梅耶荷德舞台假定性等戏剧理念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，打通了中国先锋戏剧与西方戏剧之间的交流隔阂。

悲剧的核来自对现实的关注。确切的说，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有着《等待戈多》的影子。“两只狗”并不是剧作的核心意象，置换成“两只大象”“两只蚂蚁”（剧中提及的意象）都无伤大雅。只不过表演“狗”的形象能够增添喜剧笑料，不啻为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滑稽调侃。两只狗象征的是一种“情境”中的人物。

戈戈和狄狄将人生的荒诞性演绎出来，尽显悲情与哲思。而来福与旺财保有一颗乐观积极的心，将被动的等待化为积极的寻找，探寻生活中的种种可能性，结果是——遭遇到现实中的种种不堪，被毒打、被关押，过上流浪的生活。从梦想“进城”发展出一片天地的积极行动中顷刻理想崩塌——返回家乡——是故蓝天，大地，白云，小草。就如莱蒙托夫的《帆》所及：在大海的深蓝色的云雾里，一只孤独的帆儿闪着白光。它在寻求什么，在那遥远的异地？它抛下了什么，在那自己的故乡？

这与平凡小人物的现实际遇如出一撤，将人生的无奈与梦魇在两只狗的疯狂演绎中揭露。就如结局所示：一则来自人类社会的宣言：两只丧家犬扰乱了人类社会的正常生活，已经被判处死。

喜剧的壳来自对现实严肃内容的消解，主要来自二个方面，一是重建新的观演关系，二是不同舞台语言的表达。

首先，重建新的观演关系。这来自于演员时而沉浸角色，时而抽离角色。目的是使观众充分主动掌握自己的感情，而不彻底受到角色感情的支配。在戏剧开场时，演员对观众建立情感联结，主要体现在对“啊”的语言动作上，强调与观众的积极互动。在戏剧过程中，演员会抽离角色，进行即兴表演，要求观众参与表演，即成为“第三只狗”，而观众的衣物、包包等会成为临时的道具继续上台表演，这种“间离”方式并非让观众去思考剧情，而是让观众与生活中的演员产生互动，将观众的行为与反应视为该场话剧的一部分。而这种观演关系（形式）的建立实际上成为话剧（内容）的一部分，而体现出该场话剧的“偶然性”、“独异性”、“即时性”与“实验性”，一旦脱离该场话剧的时空，这种顷刻建立起的关系将被消解，但这种对观众的关注与尊重将成为该话剧不可磨灭的观演特征。

其次，不同形式的舞台语言表达。在该场话剧中，融合了歌唱、合唱、诗歌、相声、戏仿、舞蹈、影像等多种媒介语言的表达，在舞台这个三维时空中集体呈现。舞台上有现场吉他手的伴奏，也有演员的音乐表演，1997年出生的年轻演员孙铭泽演唱崔健的歌曲《花房姑娘》让舞台顷刻间安静下来，莱蒙托夫的小诗《帆》、刘晓晔唱的《黄色潜水艇》，还有结尾处的《Now I wanna be your dog》的演唱让整部戏体现出深沉而夸张的特征。

总之，该场次《两只狗的生活意见》依然延续了孟京辉的一贯戏剧特征，消解传统戏剧的戏剧性与文学性，采取跨媒介式的跨层叙事，深刻阐释“喜剧的忧伤”的结构内核，演员的即兴表演使该场次的话剧多了一分独异性与实验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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